剩下的这一周陈白都在“做正常的事”。 白天的她像是“另一个陈白”。 图书馆四楼靠窗的位置,是她这一周的固定工位。 手指肿了一样地敲字,背疼得像一块砖压着,肩膀一直酸到发麻。 课程名叫《chapédiatie:acteursetstratégies》。她选了一个不太惊艳但很扎实的主题,分析法国媒体如何在结构性性别再现中维系权力秩序。 但这一切——都很“正常”。 台阶前的树影拉得长长的,风在枝叶之间穿过,发出一阵缓慢的沙沙声。 他靠着玻璃墙,头发半扎,穿一件旧的灰蓝色衬衫,领口敞开两颗扣子,袖子挽起到小臂,露出一截静静贴合骨架的皮肤。 他抽烟的姿势很安静,不耍帅,也不慌张。 他侧头的一瞬刚好看见她,先是停了一下,然后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弧度。 “你看我的样子,好像在看一部慢电影。” 他挑挑眉,把烟在指间转了一圈:“来一口吗?” 他上前一步,手指拿回烟,又靠近她,声音低下来: 他说完,抬手轻轻托起她下巴,身体贴近,她还来不及后退,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他吐出的烟雾,一点点落进她嘴里。 接着是他的唇。 她没动。 他的吻慢得像摄影机推近的镜头,每一秒都在控制她的气息节奏。 舌尖探进去时,她的书几乎从手中滑出。她试图抓紧,却被他一只手轻轻按住手腕,贴在自己胸口。 水泥墙冰凉,背脊贴上去的一瞬,她打了个寒战。 她的身体被他挡在光和风之间,像被谁用暗袋裹起来,不给喘息也不给挣脱。 他先松开,眼神还没完全退回现实。 她低头去捡书时,手指抖了一下,几页被风吹起,打着旋落在地上。 两人都没说话,空气像被烟熏过,带着身体残留的温度。 “你今晚有事吗?”他问。 他点点头,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小卷胶片盒,像是刚才才决定开口: “你要不要来看我洗照片?” 他声音轻了一点: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去,带走了一点烟味,也带来一点不确定的温度。 “走吧。”他说。 旧校区的走廊很安静,墙面泛黄,天花板有几盏灯不亮,只有昏暗的冷光投在地上,脚步声在水泥地面上敲出轻响。 最尽头那扇铁门后,就是暗房。 门打开的瞬间,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。 ling熟练地关上门,打开红光灯。 房间不大,靠墙是一排水槽,台面上摆着显影盘、定影槽、清洗水池,还有几只竹夹和夹绳。 “我这几天拍的。”他解释,声音很低,却不模糊。 他小心地把底片装进放大机底座,调焦,调整角度。投影灯打在白色相纸上,那一瞬间,整个画面都还空着——像一口刚灌水的盲井。 “你站这边比较清楚。” 他按下曝光灯,秒表滴答作响。 光落在感光纸上,沉默了一整轮时间。 他关灯,把那张白纸小心地夹起,放入第一槽显影液。 液面轻轻颤动,那张纸慢慢浮出图像——先是浅灰,然后渐深。 是一段裸背,从肩胛骨一路滑落到下腰,右侧微弯,贴着床边的白色棉被。 光线从左上角倾斜而来,把肩上的皮肤打亮,脊椎形成一道柔和的凹槽。 陈白没说话。 那段背的曲线,像她某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未曾记录下的模样。这样显出来吗?”她问。 “我只让她躺着。光是我选的,角度是我决定的。她信我,就闭上眼。” 画面变深了。皮肤与背景之间的界限慢慢成形,像某种被唤醒的存在,开始主动站在她眼前。 她点头。 这次,是一只手。 掌心朝下,手腕自然弯曲。 她盯着那张手看了很久,像是在回忆什么自己也不确定是否发生过的场景。 液滴沿着纸面下滑,在红光下反射出缓慢流动的亮片。 每一张都是不同的身体片段:腰、背、肩、膝、手。 但每一张都带着一种“被安静看着”的感觉。 是某种需要时间沉淀的凝视。 只是恰好,那些对话的容器,是一个赤裸的女人。 是膝盖?是脊椎?是脖颈下那段连着胸口的凹陷? “你觉得它们,会让人想靠近,还是想退开?”ling忽然问。 只是看着最后一滴水,从那张膝盖的照片边缘滑落,掉进毛巾上,听见微弱的“啪”声。 “但我现在……不太想走。” 他只把最后一张照片挂起来,然后站在她身边,一起看着那些还在滴水的图像,在暗房里轻轻晃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