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为什么会找我啊？” 林喜朝注视着面前问话的女生，两腮因室内氧量过低而发红。 女生的眼睛隐藏在厚厚的镜片里，转而掏出自己的手机。 “……我的手机像素不高，我也不太会拍东西，会搞砸你这个展片的。” 林喜朝摇头，轻声安慰她，“这个视频的重点只是记录，所以你用任何方式都可以，只要在学校，想拍什么都可以。” 女生用手指搓了搓毛糙的耳发，还在想办法推脱。 林喜朝抿了抿唇，想，“其实我也挺枯燥的，我的生活也不精彩。” 她低眉，语气有些发沉，说着说着，就好像进入到了自己的情绪里。 林喜朝抬头。 女生说到这里就顿住，“好多人都羡慕你，你比我精彩多了。” 她直接问出口，已经能大大方方地和同学们聊起他，不再遮掩。 但她曾经也确实是，成绩中游，坐在教室最后排，最外侧，不曾受到过什么醒目关注，只是隐于众人的同学甲乙丁而已。 好像是因为柯煜。 她叹气，又想到昨天和柯煜的争吵。 即使她后来主动找柯煜谈话，但人就是冷了许多。 问他放学要不要等他，他就说先走。 总归还是少爷脾气，又在亲近的人面前直白且不掩饰，暗戳戳地引人来关注，但你一靠近，他又开始不自在地要跟你较劲。 林喜朝眨了眨睫毛，收敛心神，站起身对女生说了最后一句话，“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，这个展片是会在家长会点灯那天公放的。能被大家看到，留个纪念也挺好的对吧？” …… 今天已经是周五，离跨年仅剩一周。 其实到这个时候，学生们该投的该选的都已经差不多，一中统共就这么些人，票数比拉到现在已基本定型，真正能拉开差距的，还要看候选人手中的余票。 徐媛媛过来问她，手里的那50张票准备投给谁。 徐媛媛：“我擦好紧张啊，你不会真的可以上吧。冲冲冲，你要是上了我给你怒发9宫格朋友圈。” “还没呢，查到了估计也不会告诉我们吧，不管是谁，都挺丢脸的。” “不清楚诶。”徐媛媛瞅她，“你是还想把票投给柯煜吗？” 放学之后，她回柯煜家收拾搬去学校的东西，其实大小没几件，都是一些衣服和被褥。 房间里很安静，只剩下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。 林喜朝蹲在她对面，倏然抬头。 “喜朝，以后我会抽出更多时间陪你的。” 林喜朝轻轻地吸气，点头说好。 宿舍里的人都很好，也很热情，一起帮她放好东西之后，妈妈请大家吃了个饭，又带她回了千樾山。 临近经期，睡到半夜她又开始肚疼，于是穿着睡衣起身，去厨房给自己冲红糖水。 难过就是这一瞬间的事。 差不多一年的时间，她经历了好多东西。 耳边突然响起两声猫叫。 鼻尖漫过来熟悉的味道，清冽的苦柠香，丝丝绕绕地纠缠进红糖软香里。 柯煜埋着额头，他呼出的热烫鼻息，就顺着睡衣的细小布孔烘向她的肌理。 皮肤有点儿痒。 林喜朝忍不住缩脖，柯煜已经侧过头来亲她。 鼻尖相抵，被他轻轻地擦磨着，唇瓣湿润，被他碾咬得越来越重，舌尖滑进来又勾出去，浸液交换，他探手勾过林喜朝的后颈，拉她贴得更紧，柯煜侧了额，在加深这个吻的同时也睁开了眼睛。 生活充实，偶尔想要接吻。 最初只是这么简单的。 他的唇瓣蹭向林喜朝的耳垂，低声说，“对不起，宝宝。” 林喜朝仰头，微微分开两人之间的距离。 主动的索吻，柯煜气息微乱，快速束紧她的腰，在准备低颈回应她的时候，林喜朝的手臂却交叉在他的后脖，把脸埋去了他的帽边。 手指顺过她的黑发，柯煜垂眸，语不达意，“点灯仪式以后，我们好好聊聊。” 彼此却没再说一句话。 周一，离跨年点灯仪式倒数4天。 教导主任通知许矜宵和柯煜一起来趟办公室，许矜宵提前到了，先一步进去。 “许矜宵，关于你帖子发布人的问题，我们已经查清了。” “一中论坛只能用校园内网进去，想查发帖人其实很简单，但你这个……耽误了我们挺长时间。” “发帖人用的是代理服务器进论坛，追溯ip地址后，这个人不仅不是柯煜……”主任轻扶眼镜，缓缓说，“还并不在我们学校。” “也就是你母亲任职的那所学校。” 许矜宵呼吸起伏，“我妈的学校？” 舌苔在发干，他听到主任不容置疑地回了一句是，又听到门外传来一串不疾不徐的脚步声。 柯煜刚好走至门口，两人的视线在这一刻对上，柯煜舌尖滑了滑腮，眼弧微扩，气定神闲地弯着臂肘搭在栏杆上，两秒之后，他冲他摇头一笑。 许矜宵敛眉，快速收回眼。 许矜宵将声音压小，手指在裤缝边烦躁摩擦着，“怎么会是昱德的人发的？” “至于到底是谁拍了你照片。” “我们也查了那个时间段走廊外的监控，虽然不能直接看到洗手间外的情况，但是对比过路的人流之后，柯煜确实没有和你同时间进去过。” “那是什么时候？” 他快速回话，“你们可以去查上午的监控。是柯煜把我叫去厕所 但事实就是这样，照片确实就是柯煜拍的，他没说谎。 指尖在不锈钢栏杆上敲出有序的击响。 里间突然没有了任何交谈声。 教导主任清咳两嗓，打破这瞬的沉默。 许矜宵抬眸，“到此为止？” 他揉着眉心，“对应好账号的学生信息之后，这个发帖人，是文5班的张齐硕。” 许矜宵低头，眼底晦暗不明，快速地摸了下鼻尖。 “麻烦？” “许矜宵！” 叩叩两响。 …… 许矜宵跨出去，与柯煜擦肩而遇。 许矜宵被他前后的两记笑意给刺到，闭眼，深吸一气，脚步顿住半天，他拐去了墙边的逼仄楼道。 他五指逐渐收握，透过窗洞往下望去，教学楼，内操场，人头攒动。 捏着的骨节缓缓松开。 “喜朝，你怎么用这种角度去拍那楼啊？你这是在拍你那展片吗？” 林喜朝从镜头里仰望思政楼的上空，太阳高悬，却被霾云遮住了光辉，就像一个砌了灰烬的烟头。 “我记得……我刚转过来的时候，个性慢热，谁也不认识，也没有谁搭理，我走在人群中间，觉得一中的楼很高，人又多又密，我就像，被水流裹挟向前的沙砾。” 她探指缓缓绕出一圈。 再一圈。 最后一圈。 她摁着p3上的掉漆按钮，找到一首歌，“我那段时间反复在听着一支后摇乐队。” 徐媛媛将其塞进自己的左耳，低头看到方块铅字在窄小的屏幕上徐徐滚动，她默声念着名字—— “kanata，ono” “柯煜。” 两个人正身而立，看向对方的目光中都带着审视与度量，某种暗流涌动的对峙时刻。 “是你找昱德的人发帖的，对吧？” 柯煜从校兜里掏出一把打火机，漫不经心地翻转在指间。 “后来我看到了柯煜……” 林喜朝将额发撩至耳后，敛下的眼睫里，浸出一层堪称柔软的奇异情绪，她说，“我看到他在升旗仪式上演讲。” “我很羡慕他。”她轻轻讲。 眼睛发酸，却无法克制心跳如擂鼓。 闷钝肃沉的鼓点同频敲响，电嚓声在尾音罄击，像那时候心动又无奈的吐息。 嚓—— 许矜宵落眼去看那火光，想起那天，他被柯煜叫去空寂教学楼的厕所，柯煜给他递烟，把手中的打火机扔给他。 柯煜当时怎么说？ 想起初中竞赛班，想起老张，想起被忽视的自己。 他说老张口口称赞的早就不是柯煜，而是许矜宵。 抬头，却是黑黢黢的手机镜头。 他不曾想到柯煜会主动追思两人的过往，以近距离的亲和姿态聊起自己隐秘又在意的梗结。 “柯煜从来就不是表象上看到的样子。” “这是……等我真正接触他以后才意识到的。他用一种相当怪异的方式闯入我的生活，对我做了不太好的事，又告诉我，那只是他表达喜欢的方式。” 曲奏轰然进阶至高潮，弦音如浪涌奔腾，铺天盖地滚溢进耳蜗。 “我是拍了你的照片，我也给了昱德的学生。” 长颈绕动一圈，柯煜眯眼问，“后面的这些，难道不是你自己搞出来的？” “你听到我打电话了，对不对？” 酒店房间，他在窗台接檀孑安电话，抬眼一看许矜宵一直在盯着他。 许矜宵被戳穿也不为所动，眉眼沉静地注目他。 柯煜下颌微抬，啧声，“多亏了你后面能针对我，不然这事儿还没这么顺。” 许矜宵他妈在昱德任职，向来奉行刻板的高压教学模式，疾言厉色，手段决绝，班上管着的学生，总归有那么一两个不服她、想意气闹事的人。 但这都不是重点。 他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林喜朝上，就只能让自己和许矜宵成为她的垫脚石。 他要拉许矜宵，也要确保许矜宵能真的连累到他。 打排球故意针对他，上午在厕所闪他照片，下午放消息给教导主任抓人，许矜宵被逮到抽烟的同时，照片也给到了昱德学生的手上。 人果然就是禁不起试探。 而许矜宵，在决定拉拢张齐硕，掩瑕藏疾接近林喜朝时，就必然会触底反击。 -----3分零7秒---- “对。” 林喜朝沉默，想到柯煜在宿舍里的诘问，缓缓摇头。 徐媛媛一时无法接受这么猛的信息量，皱着脸挠了挠头，问，“那柯煜这次赢了会怎样？” 也因此，她也就一直没有重视。 坦然地迎接所有人的艳羡目光。 又沉默。 “所以，我也一直在输。” 许矜宵深吸一口气，竭力克制着内心的燥意和怒意，哑嗓问柯煜，“那，我妈会第一时间知道我抽烟帖的事，也是你干的？” 他顶多算是推波助澜。 要想把事情进一步闹大，便迫切需要家长的介入，那就只能是许矜宵妈妈插手。 这样的一位母亲，最不能容忍自己亲手锻塑的完美作品被点上脏污。 那位发帖的昱德学生，自己憋不住在班上宣扬分享了许矜宵的八卦，契机也就这么形成了。 到这一步，柯煜顺坡下驴退出点灯，又顺理成章卖了波惨、进而打压到许矜宵，带起林喜朝的票数——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际，他也能撇得干干净净。 柯煜眼睑微垂，眸色漆暗。 ------ 许矜宵垂在裤缝边的手指忍不住发抖，他向前一步，双手用力揪住柯煜的衣领，指节泛白，他大声质问，“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？！” 柯煜眯眼瞧他动作，任他扯着衣领，双手反倒闲闲插进衣兜。 他清淡矜持的面容被柯煜搞得彻底皲裂破碎，他拔高音量大声吼，“林喜朝她根本就不在意我，她甚至都没再和我说过话！” 许矜宵松开他的衣领，脸上全是讽刺，“柯煜，你自以为是地揣度别人，为着你那点占有欲处处算计，我现在觉得……她是真可怜啊。” 曲奏逼进到最后的至高点，浮涌，浮涌，耳间全是气势磅礴的嗡鸣震响。 没想过她的好朋友过去爱听这样式儿的歌。 她探手去捏了捏林喜朝的小拇指，轻声问，“那……你这次是这么想的，你选择相信柯煜吗？” 林喜朝肩膀卸力，背脊如花枝耷垂，她抿唇，“……那天他问我，为什么从来都不和他沟通，也始终在对他隐瞒。” “他说，他对我很失望。” …… 林喜朝思索，“我以前经常会厌烦他，但也忍不住时时想到他。很矛盾，也很纠结，但回过头看，这些情绪，都是我喜欢上他的存证。” 林喜朝瞳眸里有流光兜转，“我想坦荡一点，走向他一次。” 耳机里的钢琴键缓声休止，一切皆归于平静。 关于这首歌，更多地是关于她的想法。 她点头，“那就这首？” …… 柯煜淡漠地理着自己的衣领，回答人，“和你那句喜欢没多大关系，少来曲解我的意思，也少自以为是。” 屁。 他不准备再说废话，滑拉了一眼手机，准备绕过许矜宵往楼下走。 “我那天是不是跟你说过，这是送你的开门红？” “cheakate？” 下午。 关于发帖调查结果的消息也不胫而走。 【绝了啊绝了啊，搞了半天是昱德的人发的，他妈的学校要闹他儿子，他妈竟然跑到我们学校来要说法，谁不说一声好绝。】 【别忘了姓张的那谁，上蹦下跳的乱泼脏水，我本来还挺可怜他，可这一出闹得太难看了。】 自此，许矜宵温柔良善的形象算是彻底崩盘，一落千丈。 这事儿在闹得沸反盈天之际，柯煜把手中恢复的50张票数份额，一声不吭地全数点给了林喜朝。 票数还在稳步上升。 她在诠释一个非比寻常的一中。 徐媛媛曾说，上一届拉票靠的就是这群默默避世的“边际人物。”，林喜朝本意并不在此，但却误打误撞攒了波好感。 触手可及的距离，一步之遥。 校领导让排在前列的几名候选人，逐自准备了演讲稿。票数会统计到点灯开始的最后一秒，也就是说，这几人都还有追逐的机会。 走廊上，林喜朝分配完同学们的清扫工作后，从储物柜里提溜了个水桶，准备和同桌去卫生间接水。 少年看上去有些许颓寞，但依然是端正矜冷的模样，似乎并没有太受杂事的影响。 林喜朝有些疑惑，让同桌提着水桶先走，她试探着问，“有……什么事吗？” “和我单独聊聊，可以吗？” 终于挤到点灯了。（代表着高中戏也快准备完结了。 歌有兴趣听听就好哈，咱就不去音软评论区评小说相关的了，感谢感谢，跪地跪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