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何欢笑笑:“有吗?我们这叫‘多愁善感’。可能是天生的,也可能是跟成长经历有关,时常被外界事物所触动,悲观中有乐观,情绪丰富,但大体上都能自愈自洽。”自愈自洽不了,就会演变为抑郁症。她有过这方面的担心,此前也去做过心理咨询,幸而诊断结果是好的。悲观中有乐观。杜禾敏凝神品咂着这句话。似茅塞顿开般,她半是疑惑半是笃定地望向何欢。“为什么不是乐观中有悲观?何老师,你的不开心比开心要多,是吗?”“我早就过了计较开心与否的年纪……”“何老师,”杜禾敏打断,不想听她屈服于年龄的消极言论,“不说了,你开车吧,我开着窗吹会儿风行吗?”她非常需要吹吹冷风,把自己吹醒,把自己从何欢的温柔漩涡里吹醒,把自己从何欢那句“我是禾敏的女朋友”的善意谎话里吹醒。何欢这么温良端方、善解人意的女人,哪儿哪儿都好的女人,怎么会是她的女朋友呢?那是在奶奶临终前,宽慰奶奶的权宜之计罢了。她该对主动施以援手,陪她演戏的何欢报以无比纯正的感激之情,而不是报以卑鄙可耻的非分之想。可……面对何欢,她又怎么忍得住不动心?何欢是她见过的最娴静淑雅的女人,一颦一笑都堪比古代的大家闺秀。她呢?咋咋呼呼的市井小民。不在于什么阶级之分、门第之见,也不在于身份有多不对等,是她缺乏勇气再去轰轰烈烈地爱一回,怕又竹篮打水一场空,更怕唐突、亵渎了她心中的女神。何欢说自己已经过了计较快乐与否的年纪,她又何尝不是早已经过了想爱就爱的年纪。压在她面前的那座巍峨大山,阻挡的不是她去往何欢面前的路,而是她去往所有女人面前的路。动心很容易,爱很难。“行是行,再关小点儿,风凉,怕你吹感冒了。”见杜禾敏没动作,何欢从她这边把副驾车窗又关了一截,只留了四分之一的缝。爱意随风起。风不止,意不平。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,杜禾敏也没管。她昂起头,让夜风灌进领口。让不该起的情愫从眼睛倒灌进胸腔,把它埋起来,埋得越深越好。又在心里一遍遍告诫着:别再做梦了,杜禾敏。……林慧颜两年前就换了车,不是楼以璇第一个坐副驾的那辆了。颜色仍是银白色。车内也仍是素洁原装。除了……后视镜上多出来的一样饰物。——林老师,这儿是不是缺了样东西?——嗯?缺什么东西?——车主一般都会挂个平安福、平安扣之类的小挂件。——行车安全掌握在自己手中,挂物件阻碍视线,那样才会有安全隐患。——哦,那你开车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,平心静气,慢点开。——呵,你什么时候见我不平心静气了?给你补课那么多次,我有骂过你,对你发过火?——可你这样一说,就像在承认,我很笨。——楼以璇,想让我平心静气地开车,就不要胡乱曲解我的话,别气我。——噢。对不起嘛,林老师,我知道错了,我不气你。八年前,楼以璇从没气过林慧颜。然而八年后,林慧颜总在气她。说话气她,不说话也气她。润喉糖气她,牛肉面气她,现在连林慧颜的车都气她。此时此刻的后视镜上,挂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白玉平安扣,没有坠着流苏穗,而是串着几颗深褐色的木珠。几乎不阻挡视线,却又格外抢眼。还碍眼。“我自己买的,出入平安。”在她盯着平安扣出神之际,林慧颜将手机递来,“你家地址。”手机显示着地图界面,楼以璇拿过快速打字,选定目的地,点击【开始导航】。“好了。”回忆如潮,楼以璇缩在座椅里,抱紧自己。说不上究竟哪里不舒服,可就是哪里都不舒服,甚至连呼吸都艰难,像极了一条搁浅的垂死挣扎的鱼。四周都是氧气,却救不了它的命。“冷吗?我开暖气。”“不冷,不要开。”楼以璇拒绝得很果决,闭了眼靠向车门,“我怕闷。”看她难受,林慧颜想摸摸她的额头,想知道她是不是生病了。却知她所想般,蜷缩着的人又开了口:“我回去再吃颗止痛药就行了,也就第一天痛一点,明天会好的。”明天是会好,可今天看到她“痛”的林慧颜,要怎么好?左侧车门被打开,楼以璇转头看。林慧颜下了车。第32章 心被你伤到了。林慧颜下车打开了后备箱。托秦凤茹的福,分格的大号帆布收纳盒像个百宝箱,装着应急用的御寒毛毯、围巾及一次性纸杯、毛巾、拖鞋等常见物品,晕车药、止痛药、碘伏棉签、创口贴、退热贴、口罩等医用品也有。最新放进去的,还有冬日必备神器——暖手宝。手掌一半大,拆开后放衣服口袋。秦凤茹知道她不怕冷,也不会用暖宝贴、暖足贴之类的东西,所以才买了这种揣衣兜的小型暖手宝。今天是林慧颜第一次觉得,秦凤茹给她的“上新”是这么的及时。楼以璇体寒手冷,用这个正好。她把一整袋暖手宝都拿出来,再拿了止痛药,随后拿起小毛毯,但又放回,改拿了围巾。虽然都是干净的,但毛毯其实是母亲在用,只有围巾是她自己用过的。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放进了心里,不管你和她有没有可能成为恋人,有没有可能共度余生,你都不会再希望那个人的身上沾染除你之外的人的气息。无论你多么大度多么认命,不想就是不想。你可以说千百句天花乱坠的谎话来包装,可以把真的说成假的,但你骗得了别人,骗不了自己,行动也做不了假。哪怕另外的人是你的至亲、你的至交,都不行。给楼以璇使用的东西,林慧颜只想是她自己的。这恐怕是她在对楼以璇的感情里,仅能表现出的占有欲了。从左侧回到车里,林慧颜先是拆了两个暖手宝递过去:“手握着,或放兜里,一边一个,很快就暖了。压在肚子上也行,兴许能缓解一下。”澳洲的冬季没有怀安市寒冷,楼以璇没见过更没用过这种保暖的东西。但林慧颜给的,她乖乖接下,又乖乖揣进衣兜。“很痛吗?如果是忍不了的程度,有止痛药,可以现在吃。”林慧颜不是很确定,楼以璇刚刚说的回去吃颗止痛药就行了是敷衍,还是认真的。生理期肯定会难受,但止痛药并不是必须。“过期了吗?”“什么?”楼以璇抬抬下巴:“……你的药。”看到林慧颜抱一堆东西前来,她心里欢喜,不过同时也有些伤感。像发热暖手的这小东西,怎么可能是林慧颜自己买的呢?更不可能是专门给她买的了。但能让林慧颜收下放进后备箱,也就那一位了。“……”药毕竟不是自己买的,林慧颜再对秦凤茹有信心,也还是又看了眼。楼以璇低笑:“我不吃。吃多了会变傻。”听她话音里的笑意,林慧颜就知她并未痛得难忍,于是也笑笑,放下药盒,转手把暂放腿上的围巾展开,盖到楼以璇身上。秋冬款的羊绒围巾,展开后的大小跟披肩差不多:“洗过的,盖一下。”楼以璇配合地把下巴也埋进围巾,嗅着围巾上残留着的林慧颜的气味,心境却陡然一变,闷闷地说了声:“谢谢。”如果身体的疼痛能换来林慧颜不计底线的关心,那就让她痛吧,多痛都没关系。那张本就巴掌大的脸此刻是更小了。有几缕头发散乱在脸庞,遮住了她的眉眼。林慧颜迟疑再三,还是将手收了回来,没有帮她拨开。挽胳膊、搭围巾都可以是普通同事层面的亲近,可勾头发、碰脸颊的举动,其亲疏程度则与之大不同。那不叫亲近,叫暧昧。她没跟任何人暧昧过,除了八年前,除了她后知后觉的,跟楼以璇有过的那段从前。楼以璇自己也没理会那凌乱的头发。她以此做掩护,沉浸在林慧颜的气味里,安心且平静,昏昏欲睡。“睡会儿吧。”林慧颜退开前,又伸手把围巾往楼以璇肩后掖了掖,以防行车过程中掉落。她关掉手机导航的提示音,尽可能平缓地驾车驶向目的地。每过一个红绿灯,她望向右边的目光就又柔和几分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