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“难喽。可惜哟。”张大爷对窗坐在椅子里,悠哉地喝着热茶,自言自语道。如果不是看林慧颜在校门外孤单单地站了许久才进来,他是很难管得住自己这张嘴的。高低得问她一句——林老师这么快就吃完饭了?不过这句话有人帮他问了。秦凤茹接了林慧颜电话,提着大包小包到宿舍楼下等她:“我给你打完电话还没到十分钟,这么快就吃完了?长翅膀飞回来的啊你?”她以为至少得在小花园等上个二三十分钟*,吸吸校园里的朝气也不赖。“又买什么了?”林慧颜避而不谈吃饭的事,还在纠结着那句编辑了又删掉的,没发出去的【对不起】。她该给楼以璇道歉的。为自己的…失态。可当她将【对不起】三个字编辑好,却怎么也按不下发送键。楼以璇给了她解释。但楼以璇的解释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好转。非但没好转,反而更糟了。因为那条解释在明晃晃地揭示着,楼以璇对杜禾敏有多在意。相交一个半月了,又走得那么近,杜禾敏喜欢女人的性取向,楼以璇不可能不知道。那她们……年纪相当的她们……“还能买什么?你这只脆皮……”秦凤茹及时住嘴,把不雅用语吞回了肚子。“那什么,你不是练瑜伽练得拉伤了吗?我咨询了骨科医生,像你这种轻症,只要护理得当,不超10天就能痊愈。”她举着手提袋,半是抱怨半是心疼:“我给你找好了养生馆,让你天天去做理疗吧,你又拿没时间当借口。说来这事儿我或多或少也有责任,只能亲自上门为您服务了。”八年里,来学校找林慧颜的除了学生家长以外,亲友就只有秦凤茹。每月来的次数不低于1次。保卫室的人对她的车辆都很眼熟,又有林慧颜作保,每回都直接放她进校,也不管她车停多久。两人进了电梯,没外人在,林慧颜才道:“我自己的问题,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。”“你的问题?”秦凤茹“呵呵”两声,咬牙切齿地问她,“那你倒是说清楚,对自己身体这么狠的问题,到底出在哪儿?”“太久没……”“你少忽悠我啊。”秦凤茹白她一眼,“问题是不是出你心里了?”“……”“你们学校不是开了有心理咨询室吗?”“……”“心理老师只管学生心理健不健康,不管老师心理健不健康是吧?那我可得找你们校领导好好反馈反馈了。”“……别胡闹行吗?”“不闹可以啊。”秦凤茹挑挑眉,坐等八卦,“我给你按摩热敷,你给我坦白从宽。”林慧颜无言。她的事,她和楼以璇的事,岂是“坦白”能说得清的。走出电梯,走到1107,在门卡碰到感应区前,她低着头喊了声:“秦凤茹。”“干、干嘛?”秦凤茹受惊,眼皮都跟着跳了跳。她歪头去看闺蜜的脸,更是吓得不轻:“干嘛这副生无可恋的表情?不说就不说嘛,我又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……”“去买点儿酒吧。”林慧颜说。“……”林慧颜想要的酒,秦凤茹没给她买。不是不愿意陪她喝,而是时机不当。大醉一场没什么不好。但酒这玩意儿,伤身也是真伤身,何况林慧颜是真有伤在身。进屋后,秦凤茹劝道:“想喝酒我奉陪,等你伤好了,找个周末,地儿随你挑,我陪你不醉不归成吗?”成不成的,林慧颜一笑置之:“我不是酒鬼。”……晚自习第一节课结束,林慧颜饿着肚子下楼去教学楼。很想拐道去美术教室看看,很想问楼以璇饿不饿,要不要去食堂吃点儿宵夜。如果楼以璇跟她去,那她没发出去的【对不起】,她会亲口说。她拐道了,也碰见了楼以璇。但楼以璇身侧跟着两个九班的女生。其中一个笑起来右脸颊有酒窝的,就是送过她们红玫瑰,又夸过她们发色好看的那个女生。她叫——林见鹿。“林老师!”“林老师。”两个女生先跟林慧颜打了招呼,楼以璇也紧随其后:“林老师是来巡堂?”她来上过好几次课,都没见林慧颜来巡过堂。也许来过,没让她发现罢了。“林老师,”林见鹿朝前迈出一小步,请求道,“现在是下课时间,我们都饿了,跟楼老师准备去食堂吃碗馄饨,一刻钟就回教室,可以吗?”美术课的上下课时间没那么死板,这也是九班学生享有的“特权”。因材施教,也因事制宜。“可以,去吧。”林慧颜白天没戴的眼镜框又架回了鼻梁,路灯打下的阴影也成了保护色。“谢谢林老师!”林见鹿欢欣,回头拉起楼以璇的手腕,“楼老师,我们快走。”“好。”楼以璇被拉拽着,差点自己把自己绊一跤,不禁失笑,“林见鹿你慢点儿。”三人疾步走开,林慧颜默然。楼以璇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学生拉走了。拽着手腕。楼以璇不止跟杜禾敏、何欢亲近,跟九班的学生们也都很亲近。唯独,跟她不近。造成这种局面的,是她自己。在同事关系、师生关系里游刃有余的楼以璇不是她口中的小孩子了,她才是。她今天一整天的反复无常,都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表现。所以该挨骂的,也是她自己。楼以璇犯什么错了吗?楼以璇什么错都没犯,无端挨了她的骂。还要理她才怪了。林慧颜折身去了教学楼,李主任不在办公室,看桌面物品的摆设归置,想来是已经回家了。饥饿感去而复返。她拉开抽屉,拿了个饼出来。不是说很甜吗?不是说很好吃吗?不是说绝对拿得出手吗?她吃了一个又一个,可没有一个是甜的。干吃到第四个的时候,她终于被噎得吞不下去了。起身去接水,喝得太急被呛。“咳、咳。”呛到生理性流泪。怎么可能一点甜味都没有呢?一定是味觉坏了。她想。因为秦凤茹不会骗她,楼以璇…应该也不会骗她。那便只可能是她自己的味觉,出了问题。就着水把剩下半个吃完,其余三个,被林慧颜装进了每晚都会带回宿舍的电脑包。然后,她翘班了。翘了她自己给自己安排的班。她又从南门出去了一趟,返回时还从窗口递了瓶维C润喉糖给张大爷。“谢了啊林老师。”张大爷收糖收了几年了,客套都省了,“我孙女也喜欢吃这个糖,还非要跟我争论,说桃子味儿比西瓜味儿好吃。我看不然,我就只喜欢林老师送的西瓜味儿,清甜可口。”学校教职工早中晚路过数十人,偶有停下闲谈或来保卫室存取东西的,送他烟的不少,送他润喉糖的,林慧颜是第一个。独树一帜的林老师,想不让人记挂都难。林慧颜看看时间,晚自习第二节课就快下课了,于是她加快脚步走回了宿舍。电脑包放在书桌上,她坐进椅子,从包里拿出一瓶西瓜味维C润喉糖。拧开后,倒出两颗喂到嘴里。西瓜味迅速自舌尖弥漫至整个口腔,是甜的,她的味觉没有失灵,西瓜味,也没有变。右手再次伸进电脑包,从里面又拿出了两罐啤酒。只买了两罐。小酌怡情的两罐。对比那些高档红酒、白酒,她更青睐于啤酒。甘醇的麦香。从清甜,到苦涩。多层次的风味和口感,既不过于寒凉,也不过于热烈。刚刚好。甜和苦都刚刚好。不多不少,将回忆也润泽得刚刚好。——生日快乐,林慧颜!——没大没小,我是你老师,不许直呼名字。——我们不是师生。——楼以璇,我和你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的老师和学生,我给你们班代过课,也给你辅导过数学,如果这都不算师生,那怎样才算?——我不管,我说不是就不是。——怎么突然任起性来了?等你毕了业,我们可以做朋友。——对不起林老师,你别生气。——我没生气。以璇,谢谢你给我过生日,谢谢你精心准备的蛋糕和晚餐。下次,明年若有机会,这些我来做。——肯定有机会。林老师,明年的今天,无论我在哪儿上大学,我都保证请假回来。你也要说话算话,我们再一起过生日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