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“话虽如此。”仇烟织并不觉得形势有她说的那么乐观。“有些事还是要尽早打算才好。”她会找出一条路来,既能完全消除仇子梁对程若鱼的怀疑,还能一举两得,将朝堂上这潭水,搅得更混。那时机在哪儿呢?时机……仇烟织豁然开朗,想起来了,似乎还有一故人未见。严修已打探了几日,终于找出了那位镇吴国师的踪迹,他神出鬼没,严修蹲了好久才摸出他的行动规律。不管白天去哪儿,晚上戌时他都会回驿站。第二日,仇烟织就出现这了驿站之中。抬手叩门,内心百般纷乱,在看见开门之人的那一瞬间几乎要忍不住倾泻而出。纵使已过这么多年,脸上有那般骇人的疤,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。当年的金吾卫大将军。这么多年来她见到的第一个故人。可韩岳并未认出她来,只是冷漠抬眼上下打量她一圈,就欲将门合上,仇烟织眼疾手快的挡住。“我有事想求见金吾卫大将军。”话语间带着丝颤抖。韩岳关门的手猛然顿住,抬头看向她,眼里俱是震惊和不可思议,捏着门边犹豫不觉间,仇烟织已一闪身挤了进去。室内昏暗,未点油灯一盏。“年少辞家从冠军,金妆宝剑去邀勋。不知马骨伤寒水,惟见龙城起暮云。”韩岳在黑暗之中后退两步,瞧着眼前看不清轮廓的人,嘴唇抖得厉害。仇烟织紧紧攥拳,附身下拜,一字一句铿锵有力。“临安王氏之女王若清,见过大将军。”--------------------作者有话要说:见到大将军了第49章经历房间里一片寂静,静的连邻间汉子如雷的鼾声都听的一清二楚,犹在耳边。“你……当真是若清?”韩岳终于想起世间还有烛火来,手忙脚乱的将桌上红蜡点燃,初生的烛火摇摇晃晃,但能勉强照亮这一方小天地。借着烛火的福荫,韩岳上前一步,细细打量仇烟织,双手有些微颤的扶住她。仇烟织直起身,紧紧抿唇,眼眶都憋红几分,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:“伯伯,真的是我。”这么多年没见,她的容貌也有变化,韩岳认不出她来很正常。只要他认得爷爷这首诗就行,那就不会错。“好,好啊!”韩岳看着她,只觉得心中一股血气直直冲上眼眶,眼酸鼻也酸,半天也只低喝出两声好,收住力道拍了拍仇烟织的肩。韩岳似乎陷入了回忆,有些失魂的矮了矮脊背,转身踱了两步,到长凳边坐下,双手撑膝,转头看向她。“当年没能救下你们,一直是我的遗憾,哪想如今竟能再见你,好啊,你还活着,那若泠呢?她是不是也还活着?”“其实我不知道。”仇烟织摇头,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掌心。“当年我醒来之后四周都是尸体,我找过她,但是没有找到,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。”但她内心一直有一种希冀,或许妹妹还没有死,她还安心的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。远离这些国仇家恨,只是健康快乐的长大成人。当年那一箭射中心肺,活下来可能的确是她命不该绝。韩岳也知道这个问题没问到点上,叹息一声,又不无欣慰的看着仇烟织:“只要你还活着,王家就还在。”只要有一个人活着,就都还有希望。终于再也忍不住,泪水沿着仇烟织面颊滚滚而下,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,和尘土滚成一团。这么多年过去,曾经早就以为逝去的长辈重新出现在面前,那种滋味比之远在异乡听见家里的乡音更加难以言喻。心中其实是不可置信为多的,又混杂着欣喜与些许酸涩。还有一丝不可察觉的放松与委屈。午夜梦回时,韩岳抵在门前将她们送入暗道,自己回首望见的最后一眼,就是门被攻破,韩岳中箭,轰然倒下。“对不起。”仇烟织竭力忍住哭腔,想要让自己恢复平静。“是我们王家对不起您。”韩岳也早已忍不住落下两滴泪,红着眼眶将仇烟织扯到桌边坐下,听她说这话,顿时老大不乐意。“听听这说的什么话?为国,王家是清君侧的忠臣,我身为金吾卫大将军,理应护着你们。为家,我与你爷爷和父亲都是至交,你和若泠叫我一声伯伯,我岂有苟且偷生之理?”仇烟织哽咽着点头,情绪难以自拔。“给我讲讲这些年的事吧?你都是怎么过来的?”韩岳倒了一盏清茶,推到她面前,让她顺顺气。仇烟织抽了抽鼻子,喝了口茶平复心情,再开口时,除了鼻音略有些重,与平时便没什么区别了。“当年我身受重伤,醒来后遍寻若泠不见,又怕他们重新回来,便只能偷偷离开。但是走不远,也真是我运气好,刚巧倒在一家药铺门前。”仇烟织慢慢陷入回忆。“那药铺的老板懂些医术,好意施了援手,但我身受箭伤又衣着不凡,一看就有来历,我看出了他的忧虑,不想连累他,刚刚能下床就离开了。”她浑身血污的进了那间铺子,穿着一身干净的新衣出来。世间虽有千般泥泞,但也总有些良善之人。虽然她遇上的寥寥无几,不过也算遇见过。“后来我便一直流浪,进了一家乐坊。”仇烟织停顿了一下,饮了口茶。“在那里待了半年,我遇见了仇子梁。”这个名字韩岳自然是异常在意的,猛然皱起了眉。“他那时来乐坊挑人收做义女,我不过是后厨里的烧火丫头,自然是上不了台面的。”仇烟织一笑。“但这个机会绝不能放过,我担心他认出我,便用药粉自毁容貌,进前间向他奉了杯茶。”仇烟织永远忘不了那一天,自己端着茶跪在他面前,一字一句的说:“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国公,大兴的骠骑大将军,谁不认识您?”记得当时脸上火辣辣地疼,不知是药粉作祟还是内心的羞愧上涌,但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结果。“后来呢?”韩岳下意识问道。“后来他走了,一人未选,而我也因为此事被坊主针对,那段时间……过得生不如死。”仇烟织想起了那段对她而言最为痛苦的日子,扶住茶盏的手忍不住的有些颤抖。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破灭,又惹怒了坊主。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自然不言而喻。每天从一睁眼就要干各种事,吃饭也永远轮不上她,往往一日里也只有一碗米汤随意对付。她势单力薄,有坊主的授意更是人人皆可欺。春寒料峭里,她连一床破出了棉絮的被子都没有,只能合衣睡在泥地上。没几日便冻出了风寒,和着身上的各种伤总不好,她的身体就是那个时候彻彻底底落下了病根。其实那个时候她过着那样日复一日生不如死的生活,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为什么活着了。直到那天缩在墙角,看着自己吐出的一口血。那血红汪汪的,她只是木楞的看着那小滩血,心中想着她是不是真的要死了,真的要去见爷爷了。可是就这样在这里死去,她真的有脸见爷爷吗?那天夜里,她第一次梦见了去世后的爷爷,爷爷狠狠的将她骂了一顿,骂她窝囊无能,不配做王家的人。若泠也跟在爷爷身边冲她做各种鬼脸,不愿意理她。在梦里她很伤心,但她知道这是梦。因为真正的爷爷和妹妹是永远不可能这么对她的。爷爷永远是那幅智者的模样,只会和蔼的拍拍她的头,让她好好活下去。若泠也永远不会嫌弃她,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,她也总会一蹦一跳跑过来,牵起自己的手回家。所以为了他们,王家必须平反,仇必须报,她不能死在这里。于是第二天夜里,一把大火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,乐坊上上下下无一生还。包括王若清,王家干干净净的女儿,也死在了那个火光满天的夜晚。活下来的是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楚国公义女,仇烟织。“失火的第二天他派人来接走我,这时候我才知道,原来这是他给我的考验。”仇烟织盏中的茶早已饮尽,忍不住自嘲的笑笑。听她娓娓道来这么多,韩岳却是早把手中茶盏捏碎了。一双眼眶红了又红,终究还是落下一声叹息。再次拍了拍仇烟织的肩,道:“好孩子,这么多年,你受苦了。”仇烟织鼻尖迅速酸了起来,忍了又忍,才算没有重蹈覆辙。淡淡一笑,反道:“这没什么,倒是伯伯,您这么多年一直在镇吴吗?”韩岳一顿,也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。当年那一箭只是刺瞎了他一只眼睛,侥幸逃脱后他便去了镇吴。抛弃了以前所有身份,一路从士兵做到了军师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