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沉重的大门被合上,烛台擦过影子,次序亮起。莫语春惴惴不安地扣着袖口的泥巴,感受到二皇子长久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,羽睫翩翩地颤着,“殿、殿下。”喜珍像道沉默的影子一样匿在暗处,看着自家主子靠近狼狈可怜的青衣小太监,声音少有地充满了安抚之意,细雨和风地道:“你舅舅无事,顶多明日便回去当差了,这下,你可安心了?”“真的?!”莫语春惊喜开口,一双杏眼被泪水洗过之后更加透彻,满身泥泞狼狈也不染分毫。祈云霄看着,忽得有些出神。回过神来,嘴角不知何时牵起了弧度,略一颔首,笑道:“自然。”她顿了顿,笑意渐消,又道:“后日出宫,你与我同去。”后日是上元灯节,点灯祈福祭祖的日子。宫里一贯不需宫人做这些,莫语春想了想自己的爹娘,重重一点头:“嗯嗯。”*“你要出宫?”御书房内,庆皇才下早朝,来不及换便服,便收到了祈云霄求见的消息,整理一番后,适才召了人。他威严端坐,声含雷霆之势,沉声反问:“你可知明日是何日子?”“儿臣知晓。”祈云霄恭敬俯身,“上元灯节,司祈福祭祖。”这句话几乎挑明了她出宫的缘由。庆皇本不愿她出宫,念头一转,却道:“可。”继而告诫她:“你是有分寸的,自然知道什么该做,什么不该做。”“霄儿,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。”“谢父皇。”祈云霄没有多说什么,拱手退下。她离开后,庆皇招来影卫:“去,盯着二皇子,他若真去了将军府,你们便不必盯了。”冒着违抗他的大不敬之罪,也要去将军府祭拜,那便是真的重情了。妇人之仁,何其愚蠢。且他这个二子本就不善心计,是个中庸之才,料想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,不然断不会派人去北都。北都苦寒,既是老母,留下岂不受罪?*到了上元灯节当日,莫语春一早便准备好了,分外期待。原本安排的是酉时一刻出发,可莫语春午膳后就被叫去了主殿,侯着二皇子午睡。收到传唤,她拿着两个鼓囊囊的荷包去了主殿,省得一会儿再多余跑一趟,再也是求个安心。这两个鼓囊囊的荷包其中一大半都是陈果给的,说是以备不时之需,还偷偷点她,如果二皇子要买什么便宜的小东西,让她抢着点付钱。莫语春心里又回想了一遍陈果的叮嘱,信心满满地踏入了主殿的大门。“来了。”祈云霄拨开珠帘,缓步踏出,看到莫语春被荷包坠得歪扭的腰带,眉梢一扬:“本殿记得提醒过你,此次出宫不过两三个时辰,轻装简行即可,你这是?”被二皇子这么直白的指出来自己的小题大做,莫语春微赧,可却放不下荷包,不然心里空落落的,好不安生。但在祈云霄似笑非笑的眼神中,她还是解下了一个。祈云霄让她妥当收好,在莫语春推开小屋的门前,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:“等下出宫,记得换身装扮。”换身装扮?莫语春愣住,可她没有别的衣裳啊。“殿下,我……”像是知道莫语春要说什么话一样,祈云霄及时截住她的话头:“好了。”“看看屋里。”在身后人的注视下,莫语春满头雾水地推开了门,一眼就看到了床边小几上摆放整齐的素色衣裳。她拿起衣裳,隐约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滚落到了床上,还没来得及看清衣裳的具体细节,便先一步看到了被褥上躺着的一支珠钗。珠钗?所以二皇子给她准备的是……女子的衣裙?!莫语春紧紧捏着手中的衣料,心中紧张忐忑,又激动期待。她正是爱美爱俏的年纪,却因为阴差阳错扮成了太监,日日只能穿着死气沉沉的青衫蓝袍,羡慕着旁的女侍可以穿漂亮的粉裙,戴精致的发饰,整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。她何尝不想打扮的漂亮些。这么想着,莫语春低头去打量二皇子给她准备的衣裙。裙身通体素白,里层缎绒,细密柔软,最外层的绫罗底端绣着精致的小花,织锦腰带上带有暗纹,粗看简单淡雅,细看却精致华美。莫语春看到被自己攥出了痕迹的金贵布料,仓皇地松开手。这、这是她能穿的吗?她穿起来会好看吗?莫语春低头看了看胸前,又回头看向克制站在门外的二皇子。祈云霄咳了下,缓声:“试试罢。”第48章 跑啊,怎得不继续跑了?小屋自是没有铜镜的。二皇子的寝殿有,只是莫语春不敢大不敬地央求二皇子让她照照看。再次确认处处都收拾妥当后,莫语春深吸一口气,鼓起勇气踏出了门。出乎她意料的是,门口站着的人不是二皇子,而是喜珍。莫语春吃了一惊,捂着脸转身就往门里跑。喜珍反应了一会儿才扬声:“莫总管,殿下命奴婢为您绾发。”另一头,听到喜珍的话,莫语春这才想起来喜珍是二皇子的人,恐怕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。莫语春松了口气,顺了顺过快的心跳,又摸了摸脖子,故作镇定地走出。“喜、喜珍姐姐啊,那就有劳你了。”重新回到小屋,莫语春在矮脚凳上坐下,扭过身子,方便喜珍拆她脑后歪扭的发髻。感受着喜珍的手指轻柔擦过头皮,莫语春忍着缩脖子的冲动,僵着身体任由她动作。很快,珠钗插入发间,喜珍后退两步:“好了,莫总管快去吧,殿下等着呢。”“噢。”莫语春匆匆留下一句道谢,拎着裙角朝外走出。不知是哪个窗户没合上,吹来的风打着旋,莫语春裙摆摇曳得夸张,荡开道道波浪。祈云霄坐在圆桌边,听到动静偏头看去,上下打量了番靠近的少女。半晌,在莫语春忐忑的眼神下,她放下茶杯,弯唇:“可。”“去换了吧。”“啊??”莫语春都顾不上忐忑了,瞪着圆溜的杏眼,不解问道:“换了?”这不是给她的吗?祈云霄看莫语春这幅表情就猜出来她心底在想些什么,失笑摇摇头,在对方脸上浮现出更深的失望时,解释:“只是试一下合身与否,到了宫外再换。”那怎么还给让喜珍给她绾发?莫语春摸了下脑袋上的珠钗,颇有些不想拆开,却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被看到了不好解释,忙转身回屋。祈云霄不紧不慢,浅抿了一口清茶,盯着杯中荡漾的茶汤,眼前浮现出莫语春方才小步跑来的样子。像是只要被放出笼的小雀儿,眉目含情,顾盼生辉,浑身上下写满了雀跃。带着她,这次出宫似乎也没那么苦闷了。*马车停在路边,驱车的灰袍小侍翻身下车,放下车凳,侯着车上的贵人下车。“在这里等我。”感受到马车停下,莫语春正要起身,听二皇子如此吩咐,她老实坐下,看着帘子很快掀起落下,遮挡住二皇子离去的背影。她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,只知道走了很久,路过了很多地方,中间还穿过过一座小院,换了架新马车。有二皇子在莫语春也不敢探头往外看。现在二皇子人走了,莫语春带着好奇,侧窗盖着的帘子一角,小心翼翼朝外看去。落日余晖下,古朴厚重的乌木牌匾上,将军府三个金灿灿的大字烙入莫语春眼底。莫语春:“……”她现在下车回宫还来得及吗?怪不得二皇子一路异常沉寂呢。说意外也不尽然,今日本就是祈福祭祖的日子。可莫语春却是万万不敢掺和进这件事中去的。孟家满门抄斩后,将军府虽然没被收回,却荒废了下来,因为庆皇下令不许百姓祭拜,更不许随便靠近。二皇子身份又敏感,今儿来这,指不定明儿就被谁参了一本,状告到御前了。她这个随行的能落得好?莫语春缩着脖子,低头看到身上的新衣服,抿了抿唇。果然,好处不是白拿的。低头的功夫,头上松散的发髻摇晃着散下几缕。莫语春噘嘴吹开搭在脸颊上的碎发,等脸上不痒了,嘴巴也没有放下来。二皇子出宫就带了她和陆生,没带喜珍,她都做好了自己挽发的准备。可二皇子也不知怎么突发奇想,拿她的头发玩,寻她的乐子,给她松垮挽了个这么难看的发式。莫语春胳膊又往上抬了抬,沿着松散鼓起的发包,摸到上面横插的珠钗。收回手时一个不慎,将珠钗给带了下来,一头及腰长发散乱散开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