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沉默不语，只是将目光投向客厅。你父亲站在昨天的角落里，脊背佝偻，沉默地抽着烟，避开你的目光。 她太懂怎么戳你的软肋。 为什么呢。 你需要咬着牙，指尖在手心掐出血痕，才能堪堪忍受羞耻与无地自容。太难看，太令人作呕。 可这是你的文心。 “不。” “唉，这一代的小孩就是太幸福了，他们哪懂家长的苦心啊……” “还是没吃过苦！他要是体会过七八十年代的苦，就不会瞎折腾了！” …… 又一轮审讯开始。 “还考不考？” 只是当每一次她强迫你放弃，你都会吐出那一个字。 “不。” …… 你不看她，你只是看向书桌上已经晒干的、被你规规整整迭好的笔记。最上面一张是《逍遥游》。 藐姑射之山，有神人居焉……不食五谷，吸风饮露；乘云气，御飞龙，而游乎四海之外……之人也，物莫之伤，大浸稽天而不溺，大旱金石流、土山焦而不热…… 你混混沌沌地想，要是你也能禅定到四禅天该多好，不会饿，不会渴，不会痛，不会困……那你或许，便能多坚持一段时间。 你若是姑射之山的神人该多好。 “不。” 卧室门从外面被推开，你的父亲走了进来。 近两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的你却突然有了力气，你的视线清晰起来，甚至能看清他头发中的几根白色。你的听觉也短暂恢复，能捕捉到任何的风吹草动。 你突然想到你十五岁那年，他带你去南山参加自主招生考试。出成绩那个下午，太阳高悬，空气闷热。他给你买了矿泉水，让你坐在阴凉处的花坛边休息，他自己奋力地挤入密密麻麻的人群，去看张贴在布告栏的成绩单。 他说，四万多个考生里，只有两百多个a1，你是百里挑一。 你们走在下南山的百级台阶上，前前后后都是接踵的人流。他像是怕你被冲散一般，用汗湿的手掌紧紧拉着你的手臂。彼时的你身高已经超过他，他却仍坚定地将你护在身后，你沉默地忍受着手臂上汗湿的不适，接受了这份笨拙的父爱。 可是现在，站在卧室门口，你父亲的脊背那么弯，那么弯，就像被果实压弯了的麦穗，低低地垂着腰。 你不会放弃，只要有一个像国王般的父亲站在你身边。 你像在冰天雪地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，又像被人兜头打了一拳，茫然无措。 你突然想起与谢兄夜雨对床听萧瑟的那一晚，你趴在枕头上对他讲经说法。 你对他说，古人的智慧真是高妙啊，早在几千年前，人类的觉者就已经悟到了宇宙的真理。不同的觉者之间相距千里万里，悟到的道却如此相似，因为大道本身，便是至简而无疑义的。在追求至高智慧这件事上，人类殊途同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