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人怕洋鬼子骗人,洋人何尝不会遇到坑蒙拐骗的华人?有蔡美雪这样的人在,也是信誉背书。 叶应澜跟着他一起下来,美雪表姐跟他们介绍,这个家族从香港开埠没多久就过来了,奈何香港见证了他们家族的辉煌,也见证他们家族在二九年席卷全球的大萧条中败落,如今这里局势不稳,他们家想要撤回英国,所以要处置这些资产。 这里,他们站在两栋仓库前,仓库有很长的年头,木门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斑驳,看守仓库的两个人打开了门,他们一起走了进去,太久没有打扫,地面灰尘,里面蜘蛛网挂满。 早年华人是没有资格买这种地皮的,这几年有地位的华人都能住上山顶,才开放给华人买。 上中西环,乃至九龙的房子都涨疯了,这里这些面积大又有些破旧的仓库涨不动。就算放开让华商买,也没有哪个华商愿意做冤大头来接盘这种地方。 他说这话,好像在买块豆腐干。 送走了两个洋人,蔡家堂兄妹俩提醒小表弟:“嘉鸿要不要跟小姑父商量一下?” 余嘉鸿知道自己兴许会有更好的机会购买这些地,那是日本战败之后的一段时期内,香港被日本掠夺一空之后,那时候社会秩序刚刚恢复,很多人要活下去,出售产业。余家有家训不吃带血筹码。 这个时候买入这些资产,是非常低的低位。 余嘉鸿一一解答,对余嘉鸿来说这些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,只要不提日本占领香港和南洋,就单单从国内战争局势说起,作为英国殖民地的香港所处的位子来说,人口、土地供应、城市负载?这些简直信手拈来。 自卑是自卑,他却也知道机不可失,说:“我们既然是一起做这个生意,那就两家一起买。” “好啊!”余嘉鸿说,“表姐,麻烦你再帮我们留意类似的仓库。” 商量停当,蔡运亨送余嘉鸿夫妇回酒店,他想来想去说:“嘉鸿,我昨夜想,要把这件事做好,我们俩总归得有一个人全心扑在这个上面,你又在星洲,肯定不方便。我在银行里,不过是个签字的傀儡,占着这个位子也没什么用。我出来全心做这件事吧?” “我没眼光,也没能耐,有的就是把事情推下去那么点耐心,应该还有点用。”蔡运亨苦笑。 “如果这一次没办法成,我也就认命了,我一定努力试试。”蔡运亨说道,为了他妈,为了弟弟妹妹们,他得站起来。 蔡运亨回到家,进家门就被幼子给撞上,他弯腰抱起小娃娃:“煜儿在干嘛?” “孩子活泼些好,你看二叔家的宝儿,小姑娘都那么活泼。当年嘉鸿那个小子也特别调皮,现在就特别厉害。”他抱起儿子,拉着太太的手,“走吧!等开饭了。” “也不是。今天是见识了嘉鸿那小子思路之清晰,决策之果断。”蔡运亨把娃娃放了下来。 “真的,他还不是干银行的呢?对汇率变化预测,完全了然于心。”蔡运亨笑着说,他太想跟爸爸说这事,“爸还没回来?” 顿时,蔡运亨火热的心,小火苗暗了一些。理和不讲道理之间游走。昨天,我看着你一直带着运亨,你们父子相像,你疼爱他,你要扶住他,我一边欣喜,一边悲伤。今日报纸上满城风雨,说蔡家太子即将即位,二房失宠。我明知是假,心里还是难以遏制地胡思乱想。我为什么这么疯?我为什么不能理智一点。” “不,是我不够大度。我终究是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肚量,我终究是想要独占你。而你,从来就不属于我一个人。”男人越是给她擦眼泪,二姨太眼泪掉得越多,她好像只是在问自己,“我该怎么办?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 “我自知是妾室,已是如履薄冰,处处小心,然更可怕的是三人成虎,一直被人说我城府极深,黑心黑肚肠,难保有一天……”二姨太哭得越发伤心。 过了许久,二姨太擦了眼泪,说:“走吧!家里人都等我们吃饭呢!不好让他们久等的。” “你何必呢?”说着二姨太眼泪又下来了。 “走吧!”两人出了房门。 蔡家大爷叹一口气,他揉着孩子的头,昨天宴会上也是如此,自己带着运亨交际应酬,运通只顾着自己和堂兄弟、表兄弟们聊天,两个儿媳妇也是一直在应酬亲眷,连孙子孙女都在和同龄的亲戚玩在一起,没一个人想过要带他们的亲弟弟,亲小叔玩。 蔡家大爷笑着对两个儿子说:“下楼吃饭了。” 两个孩子走在前,夫妻俩走在后。 大太太点头:“好。” “好。” 几个孙辈也叫了一通,有个半大孩子去揪住大太太的手:“嫲嫲,可以开饭了吗?我今天下午上了一下午马术课,饿死了。” 要是平时大太太肯定就说一句:“没事。” 一家人落座,大少奶奶说:“今天开饭迟了,鱼有些老了。” 大少奶奶一愣,低头吃饭。 大太太笑着安慰儿媳:“没事,我这里有你小姑送来的一条南洋金珠的链子,也是足够分量的,到时候送了过去就好了。” “我……我从宝丰银楼订了意大利大师leonardo的一条祖母绿钻石手链,说好今天到货要去取,宝丰的老板说被他好友给拿走了,我跟他吵了,他……”二少奶奶本来就下午跟银楼老板闹了一通,受了委屈,这会儿又被公公这么说,心头更是难受,眼泪都要落下了。 他再看向老妻,却见老妻的眼睛盯着红莲的手,红莲的手已经放到了桌子底下。 蔡家大爷愣了:“这种礼物的事,还是女人去做比较好。” 很快她下楼来,把几个有年头的盒子摊开在饭桌上打开来,那都是蔡家大爷生意刚刚翻身,给妻子买的礼物,那时候钱不多,买的东西也不会有多精致贵重,最好的不过是一对两三克拉的方钻耳钉。 蔡家大爷看着桌上那一堆,他现在早已看不上,也送不出手的东西,再看看二姨太手上的祖母绿,他深吸一口气,却也没好气:“行行行,我去想办法。” 偏生大太太这时候开口:“运亨,你刚才不是说要跟你爸说今天下午跟嘉鸿看仓库的事?” 老妻从来不会管公司的事,这两天怎么就着急把儿子往外推? 小五一直为她这个大嫂愤愤不平,搞得外甥也是一样。 蔡家大爷按耐住自己的脾气,问:“运亨,父子之间,有什么就说。不要让你妈觉得我不把你放心上。” 蔡家大爷耐着性子听完,他笑出声:“会飞速上涨的是上环和中环,还有九龙城区,跟这里有什么关系?这里已经不是城市重点发展区域了。地价涨价是讲逻辑的,核心区域涨得最快也最高,边缘区域很难涨起来。这里边上靠近什么?风月场所?焚烧场?等西环和湾仔片区都拓展完了,然后才能轮到铜锣湾,那也得看怡和洋行怎么想,然后那里才有希望,你们认为要多久?”们认为人口的增量会是爆发性的,现在的街区容纳不了这么多的人,所以……” 蔡运亨愣了,说得好好的,会全力支持,他几乎没动呢?又让他回银行做傀儡? “爸,我决定辞去亨通银行总经理一职,和嘉鸿专门做这个生意。”蔡运亨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