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者说这是一种情绪。 那滴水珠坠落的轨迹突然在视线里无限拉长。我盯着矿泉水瓶上蜿蜒的水痕,仿佛看见无数未成形的旋律在透明塑料表面游动。后台的嘈杂声渐渐退去,耳畔只剩下水珠滚落时细微的摩擦声——这声响让我想起住院时点滴瓶里药液坠落的节奏。 "给我三十秒。"我突然抓住周颖的手腕,她的脉搏在我掌心急促地跳动。从口袋里摸出早已皱巴巴的收据,我在空白背面飞快记录着潦草的音符。圆珠笔在纸面打滑的触感,恰似那年赵露用钢笔在值班表上勾画夜班日期时,笔尖在纸张上留下的微妙阻力。 "第几小节加花?"陈大雷不知何时凑了过来,他说话时带出的气流吹动了收据边缘。我摇头,笔尖停在某个半终止和弦符号上——这个记号看起来像极了心电图上的某个波形。蒋丽娜突然将她的贝斯转了个方向,递到我面前:"直接试出来。" 当手指触到冰凉的琴弦时,一阵细微的电流窜过后背。我弹出一段即兴的旋律,那些音符像是从矿泉水瓶表面剥落的水珠,一颗接一颗坠入昏暗的灯光里。欧阳素突然举起手机,屏幕上是她刚打出的歌词草稿:"水痕是液态的时钟/在瓶身写下易逝的乐句..." "继续。"周颖轻声说,她的呼吸拂过我耳侧,带着薄荷糖的清凉。我闭上眼睛,任由手指在琴颈上游走。那些未命名的音符渐渐连成旋律,像病房窗外雨滴在玻璃上交织的纹路。恍惚间又看见赵露低头调整输液速度的侧脸,她护士服胸牌的反光在记忆里明明灭灭。 "降E调。"林小满突然说,她的指尖在钢琴键上空悬停,"间奏转调时用减七和弦过渡。"她的建议像一束光,突然照亮了旋律中某个晦暗的转角。我点头时,发现收据背面已经写满了凌乱的记号,有些地方甚至被笔尖戳破——就像那年赵露最后一次值班时,留在交接本上那些力道失控的字迹。 舞台监督第三次打手势催促时,欧阳素已经用口红把歌词抄在了自己手背上。那些猩红的字迹沿着她静脉的走向蜿蜒,像一条微型的时间轴。"就叫《朝露未曦》吧,"她将手腕举到灯光下,血管与歌词重叠出奇妙的纹理,"反正..."后半句话被突然响起的倒计时哨声切断。 我站起身时,那张写满灵感的收据从膝头滑落。它飘向地面的轨迹,与记忆中某张缓缓落地的出院通知单完美重合。陈大雷的鼓槌已经举到半空,在顶灯照射下投出修长的阴影——这阴影正好横贯我新写的乐谱,像给未完的旋律画上一道休止符。 前奏响起时,我望向那个空座位。矿泉水瓶不知被谁碰倒了,水流在椅面上汇成小小的湖泊,倒映着舞台上变幻的灯光。这偶然形成的镜面里,所有未说出口的告别与重逢,都在旋律中获得了暂时的形状。 话筒架在手中微微发颤,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。舞台灯光太烈,将观众席融化成一片模糊的色块。我眯起眼睛,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又在第三排闪了一下——这次她摘下了帽子,发梢扬起的弧度像极了那年赵露夜班结束后摘护士帽的样子。 "说实话..."刚开口就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,沙哑得像张被反复擦拭的老唱片。我下意识去摸吉他背带上的磨痕,那里有欧阳素用银线绣的小星星。"原创歌只准备一首..."尾音飘在空气里,突然瞥见侧幕的欧阳素正用口型说"降调",她手腕上的SD卡手链随着动作闪着微光。 台下传来善意的哄笑,像潮水轻轻拍打堤岸。我深吸一口气,闻到自己T恤上残留的松香和汗水混合的气息。"刚才恍惚间..."话说到一半,陈大雷突然敲了两下吊镲,清脆的金属震颤恰到好处地填补了语句的空白。这默契让观众席响起一片"哇"声,蓝紫色的应援灯又开始波浪般起伏。 手指刚搭上琴弦就意识到糟了——根本不知道该按哪个和弦。冷汗瞬间在后背汇成小溪,这时周颖的贝斯突然滑入一段低吟般的旋律,像只温暖的手稳稳托住我下坠的慌乱。我感激地望过去,发现她正用鞋尖打着拍子,节奏恰好是《透明人》里那段钢琴间奏。 "这首歌叫..."余光扫到舞台地板上未干的水渍,在灯光下像颗将坠未坠的露珠,"《清晨的露珠》。"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,蒋丽娜的鼓点立刻转为雨声般的细碎,林小满的钢琴则像晨光般轻柔切入。这些音符织成一张网,接住了我所有摇摇欲坠的即兴。 第一个音出来时就走调了。观众席却爆发出一阵欢呼——原来欧阳素不知何时溜到了调音台,故意把效果器调成失真的复古音色。这声音让我想起住院部那台老收音机,赵露总在值夜班时用它放些独立民谣,电流杂音比旋律还响。 听到节奏差不多了,我缓缓开口: “你像夜的低语,轻轻落在我心上, 透明又易碎,却盛满整个仰望。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 我触碰你的轮廓,怕你跌落手掌, 可你悬在那里,像一句未说的谎。 世界那么安静,只有风在摇晃, 我们短暂相依,等天亮。 你忽然被点燃,镀上金芒, 我凝视你的虹,那一瞬多滚烫。 可越是耀眼,越靠近消亡, 你蒸发成云,我仍困在土壤。 你开始变轻,像呼吸在流浪, 我握不住你,只能看你在流淌。 最后剩一抹痕,潮湿却空旷, 像爱过我的证据,被晒干后埋葬。 如果注定要消散,何必让我遇见光? 如果拥抱是奢望,何必让我幻想—— 我们曾那么近,近得像能永恒一样, 可永恒啊,只是消逝前的回光。 你碎成千万粒,飘向远方, 我低头才发觉,自己也快枯黄。 原来有些相遇,只为见证离场, 我们终究错过,像露珠与太阳。 世界依然明亮,无人记得那滴凉, 只有草叶知道,我曾怎样爱过光。” 副歌部分完全是在瞎唱。歌词东拼西凑,韵脚支离破碎,可当唱到"我们曾那么近,近得像能永恒一样,可永恒啊,只是消逝前的回光——"时,那个疑似赵露的身影突然举起手机。屏幕亮起的蓝光正好照在她脸上,我这才看清——她胸前别着实习护士的胸牌,和当年赵露的一模一样。 最后一段彻底忘词了。我站在原地傻笑,汗水流进嘴角尝到咸涩。这时整个乐队突然停下,在长达三秒的静默后,欧阳素从观众席吹响那段七短一长的口哨。所有人跟着节奏鼓起掌来,蓝紫色的应援灯海化作星潮,而那个像极了赵露的女孩,正用双手在头顶比成爱心的形状。 当最后一个音余韵散尽,我发现自己左手还紧紧攥着话筒架,指节都泛了白。松开时,金属管身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指纹,像五线谱上突然中断的记号。台下有人在喊"录音了吗",我才惊觉这胡闹的即兴,竟成了我们最真实的现场。喜欢都市之风花雪月请大家收藏:(www.qibaxs10.cc)都市之风花雪月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