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漕运体系破冰 同治十年暮春,扬州盐运使司公署外的垂杨柳泛着新绿,苏半城的青缎马褂沾着晨露,匆匆穿过公署二门。半月前他刚从两淮盐场巡视归来,靴底还沾着淮北盐滩的白硝——那片被称为"锅底洼"的盐碱地,经他引入淡水淋卤法改良后,出盐率提升了三成,但运输瓶颈却像块巨石压在心头。 "苏老板,这是最新的漕运时刻表。"盐运使陈启泰的幕僚递来黄纸抄本,墨迹未干的字迹间,"洪泽湖段淤塞"的批注格外刺目。自黄河改道后,京杭运河苏北段年年淤堵,盐船动辄滞留数十日,去年冬季甚至发生过船工凿冰抢道的斗殴事件。 苏半城指尖敲着抄本:"卑职斗胆提议,在清江浦设中转盐仓,将淮北盐场的生盐先陆运至此,再转漕船南下。"他展开羊皮地图,红点标记的中转仓位置恰好位于运河与盐河交汇处,"另可仿漕粮分段押运之法,将全程分为三段,每段设专职押盐使,责任到岗。" 陈启泰抚须沉吟:"分段押盐需增设官吏,恐遭御史弹劾糜费。" "不需朝廷一文钱。"苏半城从袖中取出账册,"卑职愿自掏腰包建仓设卡,所得盐运差价三七分成——官府拿七,商户拿三。"这招"以商养官"果然打动对方,陈启泰目光一亮,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:"准了!但需立字为据,三年内若不能疏通漕运,中转仓充公。" 二、盐帮势力收编 暮色浸透扬州城时,苏半城的马车停在瘦西湖畔的"盐帮议事堂"。青石板路上,十八位盐帮舵主的灯笼依次亮起,宛如一条暗红色的长蛇。自朝廷推行"票盐法"后,传统盐帮势力被削弱,但码头上的装卸、押运仍由他们把控,去年竟发生过舵主私扣盐船索要"辛苦费"的事件。 "苏大老板好大的架子!"洪帮舵主刘大麻子拍着桌子,铜烟袋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"听说你要设中转仓,是想断我们的生路?"堂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,有人踢翻条凳,有人手按刀柄。 苏半城不慌不忙解开马褂,露出左手臂上的刀疤——那是七年前救漕粮时被缆绳勒出的旧伤:"各位兄弟可知,去年漕船滞留期间,有多少盐包受潮结块?"他抓起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,碎片飞溅间,从袖中撒出一把白盐,"就像这碎瓷片,受潮的盐运到江南,每包要折损三成重量!你们拿的辛苦费,实则是从自己兜里掏银子。" 众人面面相觑,气氛稍缓。苏半城乘势抛出方案:"中转仓设'验盐司',每包盐过秤时多算五斤损耗,这五斤便算作各位的'防潮津贴'。"他又取出一叠契约,"另聘各位兄弟为押盐护卫,每月饷银比码头搬工高两倍,但有一条——"他目光如刀扫过众人,"再敢私扣盐船者,剁指谢罪!" 刘大麻子盯着契约上的朱砂手印,忽然咧嘴大笑:"苏老板够狠!老子就认钱不认人,签了!"当十八枚血红的指印按在契约上时,窗外惊雷炸响,一场春雨淅淅沥沥落下来,洗净了议事堂前的青石板。 三、技术革新阵痛 端午次日,清江浦中转仓落成。苏半城站在新修的石码头上,看着首批陆运盐车缓缓驶入。押车的账房突然惊呼:"苏老板,盐包渗水!"数十辆牛车的竹席下,白花花的盐卤正顺着车辙流淌。 "是松木盐车的问题!"跟在身边的德国技师穆勒蹲下身,用牛皮刀刮起车底结晶的盐霜,"松木含松脂,遇盐水会腐蚀,必须改用铁箍楠木车。"但楠木车造价是松木的五倍,且需从福建深山采伐,幕僚们纷纷摇头:"成本太高,不如照旧用松木车,多算些损耗便是。" 苏半城却盯着远处正在装卸的漕船,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:"做生意要算大账,更要算远账。"他转身对穆勒说:"三个月内造出十辆楠木样板车,费用从我私账出。"又招来扬州最大的车马店老板:"你去福建采办楠木,运费全由我担,造出的车优先供盐运使用,三年内不许接其他生意。" 消息传开,盐商们笑他"钱多烧的",唯有陈启泰暗中点赞:"苏某人肯在器具上花血本,怕是想做百年盐运。"果然,当楠木盐车投入使用后,半年内损耗率从百分之十五降至百分之三,更因车体坚固耐用,被江南织造局相中用于运输绸缎,竟衍生出一笔意外生意。 四、制度铁律立威 八月中秋,盐城分仓传来急报:仓管员王三私卖霉变盐斤,被巡仓使当场查获。苏半城连夜策马百里,赶到时正见王三被绑在盐垛前,周围聚满了交头接耳的盐工。 "按《盐运新规》,该如何处置?"苏半城声音平静,却让在场者脊背发凉。管账先生翻开牛皮账本:"私卖官盐者,除赔偿损失外,革职永不录用。"王三跪地哭号:"苏老板开恩!小的家里还有老母——" "你私卖盐斤时,可曾想过老母?"苏半城从靴筒抽出裁纸刀,寒光一闪,王三的右耳已落在盐堆上,血珠渗进白盐中宛如红梅,"今日不治你,明日就有人敢卖毒盐!拖出去,送官法办!"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 此举震动整个盐运系统,各仓管员连夜自查账册,以往盛行的"吃仓空卖陈盐"等陋习一扫而空。苏半城趁热打铁,推行"盐引三联单"制度:每批盐斤发放三联凭证,起运仓、中转仓、目的地仓各执一联,月底核对数目,若有差池,经手者全额赔偿。 五、行业标准奠基 光绪元年惊蛰,两淮盐运史上首次"行业公议会"在扬州召开。苏半城作为轮值会长,将精心绘制的《盐运三十六则》挂在议事厅中央,宣纸墨字间,从盐斤成色(需达"雪花白、无杂质")到漕船吃水线(空载水深不得少于三尺)均有详细规定。 "这是拿枷锁套我们脖子!"安徽盐商代表拍案而起,"祖上传下的规矩,凭什么改?"苏半城不置可否,命人抬上三个木盆,分别装着两淮、两浙、四川的官盐:"诸位请看,两淮盐色白如霜,两浙盐带青灰,四川井盐含泥沙。若标准不一,如何与洋盐竞争?" 他又取出一份海关报告:"去年英国粗盐进口量激增四成,价格比我们低两成,为何?就因他们用机器制盐,每粒盐大小均匀,杂质不足百分之一。"会场寂静片刻,有人低声问:"那我们该如何?" "第一步,统一盐色标准。"苏半城指向墙上的色卡,"今后两淮盐必达'一等雪晶白',达不到标准的盐场,一律停产整顿。"见众人面露难色,他放缓语气:"苏某已在泰州设改良工坊,免费教授淋卤提净之法,三个月内包教包会。" 六、商道人心收官 冬至那日,苏半城站在长江边,看着挂着"苏氏盐运"旗号的船队顺流而下。三年前与陈启泰立下的赌约已满,如今漕运周期从平均四十天缩短至二十三天,盐运损耗率降至历史最低,更因制度严明、质量稳定,两淮盐在江南市场的占有率从三成提升至六成。 "老爷,盐运使衙门送来喜报。"小厮递上红帖,陈启泰因整顿盐运有功,升任两淮都转盐运使,奏请朝廷为苏半城赐"盐运世家"匾额。幕僚们纷纷道贺,苏半城却望着远处樯帆林立的江面,忽然问:"还记得三年前那个被砍耳的王三吗?" 众人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作答。苏半城长叹一声:"他昨日托人带话,说在苏州开了间小茶馆,生意不错。"他转身走向码头,青石板上的霜花在靴底碎成齑粉,"这世上最难巩固的,不是业务,是人心啊。" 江风卷起他的袍角,远处传来悠长的盐号声,那声音穿过芦苇荡,掠过运盐船,最终消散在灰蒙蒙的天际线。而苏半城知道,属于他的盐运时代,才刚开始喜欢大民富商苏半城请大家收藏:(www.qibaxs10.cc)大民富商苏半城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