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孤骑(1 / 1)

晨雾未散,霜重如雪。 白泽负手立于官道旁,身后站着侯七、老赵等一队螭吻军老兵。 众人沉默不语,只有战马偶尔打着响鼻,喷出团团白气。 "令牌收好。"白泽拍了拍李当归的行囊,低声道,"花生大士若问起极北之事,只说风雪,莫提其他。" 李当归点头,灰白的眸子扫过众人:"保重。" 侯七突然上前,狠狠抱了他一下:"臭小子,这次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!" 老赵抹了把脸,把一包药饼塞给他:"路上吃,加了甘草……甜的。" 李当归翻身上马,勒缰环顾。 官道尽头,城墙之上,那抹熟悉的玄甲身影却已不在烽火台边。 "走吧。"白泽轻拍马臀,"十天不等人。" 骏马扬蹄,李当归最后望了一眼城墙。 “我定当归来。”——既是承诺,也是誓言。 紫金关外,宁芙立于北崖之上。 远处平原,一道黑色巨兽的身影渐行渐远,最后消失在迷蒙的雪雾当中。 李当归回到白虎城后,没有先去找花生大士,而是先去了西城。 推开百草堂的木门时,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。 李当归站在门口,恍惚了一瞬。 大姐李灵芝正在柜台前拨弄算盘,眉头微蹙,像是在核对账目。 二姐李朱砂蹲在院角,手持铜碾,将朱砂研磨成细粉,红雾微微飘散。 青鸢姑娘坐在廊下擦拭长剑,剑锋映着晨光,雪亮如霜。 阿朵背对着门,踮脚在晒药架上翻动新采的夜荧草,发梢沾着晨露。 一切如常,仿佛他从未离开。 "……当归?" 最先发现他的是李灵芝。她的算盘"啪"地掉在地上,珠子散落一地。 下一秒,李当归就被二姐李朱砂抱住了。 "臭小子!"李朱砂一拳捶在他肩上,眼眶通红,"还知道回来!" 青鸢没说话,只是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腕,指尖触到那些金纹时,眉头微微一皱。 阿朵站在原地没动,但手中的药筛微微发抖,筛孔里漏下的药粉像一场金色的雪。 她在他身上,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。" "你的眼睛……" 李朱砂第一个发现异样。 她猛地捧住李当归的脸,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眼睑,眉头越皱越紧。 "怎么回事?"她声音发颤,"怎么变成这种颜色?" 李当归的瞳孔不再是常见的深褐色,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北之地特有的灰白,像是被风雪洗去了所有温度,只剩下冷冽的微光。 青鸢的剑"锵"地出鞘半寸:"俱卢族的巫术?" 大姐李灵芝没说话,只是快步取来铜镜,递到李当归面前。 镜中映出的那张脸,确实已和当初离开时大不相同——肤色被北地的寒风磨砺得粗粝,眉骨处隐约可见霜冻留下的浅痕,而那双灰白的眼睛…… 阿朵站在药架旁,手中的药碾"咚"地掉在地上。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。 她的脸色苍白,嘴唇微微发抖,目光死死盯着李当归的眼睛,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。 "阿朵?"李灵芝担忧地唤她。 可阿朵却像是没听见。 她一步步走近李当归,手指颤抖着抬起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,仿佛不敢触碰。 李当归一怔。 阿朵的指尖终于落在他的眼角,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纹路——像是被冰晶割裂的痕迹。 "这个纹路……"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,"只有修炼过‘雨步’的人才会有。" 夜深时,李当归坐在后院石阶上,看着阿朵独自晾晒药材。 她的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扰什么,偶尔会停下,望向北方的夜空。 那里有极光隐约浮动,像一抹遥远的召唤。 "想她了?"李当归突然开口。 阿朵的手一颤,药筐差点翻倒。 "……谁?" "云苓。" 这个名字像一把刀,剖开了阿朵精心维持的平静。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声音却异常冷静:"她还好吗?" "很好。"李当归轻声道。 阿朵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,可眼底的光却更黯了:"那就好。" 夜风吹过,李当归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金石珠子——正是云苓当初给他的。 阿朵猛地抬头,泪水在月光下亮得刺眼。 李当归又从贴身的皮囊中取出一卷用蓝线捆扎的羊皮,递给阿朵。 "这是她给你的信。" 阿朵的指尖在接触到羊皮卷的瞬间就认出了材质。 羊皮卷轴上的字迹被水渍晕开过,又冻成了冰。 而捆扎的蓝线……是她十五岁那年送给云苓的发绳。 她死死攥着卷轴,掌心被勒出深痕。 展开的羊皮上,字迹凌厉如刀刻: “朵丽雅: 北麓第三营地的夜荧草今年开得极好,我按你教的方法晒干研磨,治好了十七个孩子的咳血症......我等你,无论多久。”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 阿朵的眼泪砸在羊皮上,立刻冻成细小的冰珠。 她太熟悉云苓的笔迹——那些突然中断的句子,是被剧痛打断的颤抖。 厢房里,李灵芝将熬好的安神汤放在阿朵床头。 "加了茯苓。"她轻声说,"能睡得好些。" 阿朵盯着汤碗里晃动的月光,突然开口:"大姐……你说,人真的能找到真正的归宿吗?" 李灵芝摸了摸她的头发,指尖温暖干燥:"就像当归那小子——他去了极北,染了风霜,可最后不还是回来了?" 窗外,李当归正仰头望着城墙方向——那里有一盏孤灯,彻夜不熄。 而在百里外的俱卢营地,云苓也站在帐外,手中紧握着一朵褪色的兰花。 清晨的百草堂后院,药香混着晨露的气息。 李当归坐在石阶上,灰白的眸子望着正在晾晒草药的阿朵。 她动作熟练,却比往日沉默。 "阿朵。"他忽然开口,"如果有机会……能让白虎城和俱卢、般度共同生活,你会怎么做?" 阿朵的手顿了一下,夜荧草的叶片从指缝间滑落。 "……什么意思?"她没回头,声音很低。 李当归站起身,走到她身旁:"我想去见城主之手,谈一条生路。不是征服,不是臣服,而是共存。" 阿朵终于转过头,盯着他的眼睛:"你认真的?" "是。"他点头,"但这条路很难走。所以我想问问你——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,你愿意和我一起争取吗?" 阿朵没有立刻回答。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——这双手曾经在俱卢族施展唤雨术,也曾在白虎城研磨药粉。她曾是雨女,如今是药师。 "我……"她的声音有些哑,"已经是族中的叛徒了。" "可你也是最了解两方的人。"李当归轻声说,"你知道俱卢族并非天生好战,也知道白虎城并非铁石心肠。" 阿朵攥紧了手中的草药筐,指节发白:"就算我愿意,他们呢?白虎城会接受一个'蛮族叛徒'的谏言?般度族会听一个'叛逃雨女'的劝说?" 李当归没有急着反驳,而是缓缓开口。 “如果是阿尔盖布带领俱卢族人走向和平呢?” 阿朵的呼吸微微急促。 "你说什么?……阿尔盖布?!那只是传说中的预言罢了。" “现在俱卢族有半数人都认为我就是传说中的阿尔盖布。” 阿朵手中的铜药碾"咣当"一声砸在地上,晒干的夜荧草碎末溅起,在晨光中像金色的雪。 “吾血即汝血!”李当归突然用俱卢语说出了几个古老文字,那低沉的嗓音让阿朵觉得仿佛是在和百年前的祖先对话。 她死死盯着李当归,嘴唇微微发抖,仿佛他说出的不是一句话,而是一道劈碎她所有认知的雷。 "你……"她的声音绷得极紧,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断裂,"你?" 李当归没有回避她的目光,灰白的眸子在阳光下近乎透明:"吾便是阿尔盖布。" "不可能……"她踉跄后退,撞翻了晒药架,李当归向前一步想扶她,却被她猛地拍开手。 "别碰我!"阿朵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,"你知道阿尔盖布意味着什么吗?你是在骗我!你明明是个南方人!" "你不可能是阿尔盖布。"阿朵摇头,声音里带着固执的抗拒,"预言里说的很清楚——预言之子必须是'生于极北、长于风雪'的俱卢血脉。而你……" 她盯着李当归的脸,试图从中找出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白虎城药师的影子。 "——而我是什么?"李当归忽然反问。 他的声音很轻,却让阿朵一怔。 "阿朵,你看我。"他缓缓抬起手,指尖掠过自己灰白的眼眸、霜纹隐现的眉骨,最后停在早已被北风磨砺得粗粗的脖颈线条上,"现在的我……到底像南方人,还是北方人?" 阿朵的呼吸微微一滞。 眼前的男人披着素白长袍,乍看仍是旧时模样,可当他站在光下时—— 眼眸灰白如冻雾,瞳孔边缘泛着北方人特有的冰蓝光晕; 姿态不再是药师的谦和,而是带着影狩骑士特有的凌厉与沉稳; 连呼吸时呵出的白雾都比旁人更久不散,仿佛肺腑里藏着风雪; 最惊人的是当他转身时,投在地上的影子竟隐约呈现出六足影狩的轮廓——这是被极北之地彻底认可的象征。 风雪早已刻进他的骨,极北的烙印比血脉更深刻。 "可……血脉不会变。"阿朵仍在挣扎,"俱卢族的预言怎么可能应验在外族人身上?" "大祭司亲口说过——"李当归系回束带,"风雪认你不认血。" 阿朵如遭雷击——就连大祭司也... "……好。"她终于抬起头,单手握拳放在胸前,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坚定,"我追随你的脚步。" 晨光透过药架的缝隙洒落,百草堂内弥漫着甘草与茯苓的苦涩香气。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 李灵芝将两包精心捆好的药囊塞进李当归和阿朵的行囊里,指尖微微发抖。 一包是解毒散,一包是安神茶——和当年李当归第一次离家时一模一样。 "路上小心。"她声音很轻,像是怕说重了就会惊散这一刻,"记得……常捎信回来。" 李朱砂背对着众人,用力捣着药碾,铜臼发出"咚咚"的闷响,掩盖了她吸鼻子的声音。 直到阿朵走到她身后,轻轻按住她的肩。 "二姐,夜荧草要磨过头了。" 李朱砂猛地转身,眼眶通红,却倔强地瞪着阿朵:"谁是你二姐!一个两个的,都这么不让人省心!" 可她骂完,却从怀里掏出一对绣着螭吻纹的护腕,粗暴地塞进阿朵手里:"阿朵,不能不走吗?" 青鸢抱剑倚在门边,冷峻的面容看不出情绪。 直到李当归走到她面前,她才突然开口: "活着回来。" 简短的四个字,却比任何挽留都沉重。 李当归点头,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药符——那是百草堂代代相传的镇堂之物。 "替我照顾好姐姐。"他放在青鸢掌心,"等我回来,再亲手挂回正堂。" 青鸢收拢手指,玉符的棱角硌得她生疼。 院门外,两匹骏马已在等候。 李灵芝突然追出来,抓住李当归的手腕:"当归!" 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,最终却只颤抖着理了理他的衣领:"……别饿着自己。" 李当归俯身抱住她,闻到大姐发间熟悉的药香。 他想起十岁那年发烧,李灵芝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守在他床前,熬药的手被烫得满是水泡。 "姐,我会带和平回来。"他在她耳边轻声说,"然后我们永远不再分开。" 马蹄缓缓离开百草堂时,阿朵突然回望—— 李朱砂终于扔了药杵,蹲在地上肩膀剧烈抖动; 青鸢的剑穗在风中狂舞,像一只挣不脱的囚鸟; 李灵芝站在门口,晨光为她镀上金边,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。 马蹄碾过青石板,将百草堂的轮廓渐渐推远。 李当归灰白的眼眸映着朝阳,忽然低声道: "你知道吗?大姐从来不说'别死'。" 阿朵攥紧螭吻护腕:"那她说什么?" "她说——"李当归微笑,"'记得吃饭'。" 有些飞鸟终究是留不住,它们的羽翼太过光辉,当它们飞走时,你只能由衷的祝贺它们获得自由。喜欢白虎劫:十神录请大家收藏:(www.qibaxs10.cc)白虎劫:十神录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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